他立在長安城的大街上,一身墨黑長袍隨著秋風揚起颯颯作響,更顯身形修長挺拔,布滿風霜刻痕的手指將雙目上的同色薄絲重新綁緊,給人涼薄印像的薄唇微微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卻隱隱藏著寂寥。

 

闊別多年的長安城,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

 

黑瞎子醉躺在春日初綻的西府海棠樹下,一樹新蕊初放的粉色花瓣在東風多事得撫擾簌簌顫抖,落了點點鵝黃的花粉入了黑瞎子的酒罈中,給那一罈醉人的濃香添了一抹沁人的清香。

 

「一園春意不入眼,海棠淚為誰人憐?王爺來此不細賞這滿圓海棠花美景,只怕這滿園海棠都會難過的提早落了。」柔婉得如春柳拂水的溫轉嗓音。

 

來人款款帶起的清冽香氣襲上了他的臉,使他醉意削減了不少,揚眉就看見了那張揚地在春風中飄動的粉色衣袍,涼薄的唇微微勾起。

 

解語花看著半臥在樹下的黑瞎子,一雙通澈的明眸閃著瑩瑩水光,如若凝脂的纖纖玉指握著素白摺扇,一下沒一下地擺動著,震得腰間的佩玉叮鈴作響。

 

黑瞎子半睜著惺忪醉眼看著身如弱柳,卻挺立如松柏的解語花立在漫天紛飛的花景之中,依舊掛著不正經的笑容朝解語花舉了舉手中的酒罈子。

 

「滿城花景最紛亂,春風催展俏容顏,沒想薰風折煞美,不如解語傲群芳,長安的海棠固然是天下一絕,卻也不及艷冠長安的名旦解語花半分艷麗。」

 

解語花低頭笑了笑:「就你最會貧嘴。」語罷,不顧泥地汙了衣裳,席地坐在黑瞎子旁,任着黑瞎子順勢倒在他膝上,伸手輕撫著黑瞎子微睜的雙眼。

 

撫了半晌,解語花的手卻是突然停下,只是輕輕覆住黑瞎子的雙眼;而黑瞎子也伸手碰上了那雙細如葇荑的手:「你還是執意要繼續下去?」

 

感覺到眼上的手一滯,最終還是緩緩的抽手了。

 

 

「是。」

 

黑瞎子的笑染上苦澀與心疼,坐起身,將解語花攬進懷中。

 

「我陪你。」

 

‧‧‧

 

那年秋日,長安經歷了一場腥風血雨的奪權之變,四皇子篡奪皇位,奪權之後肅清異己手段狠戾,獲罪株連九族之人達上百,因此命喪午門者不忍盡數。

 

那是個秋楓紅得彷彿就要滴血,拂過身畔的風也散著一股血腥的秋天。

 

太子在這場奪權失蹤,其餘皇子或死或獲罪下獄、流放邊塞,也有的……就像是黑瞎子般,被召回皇城,賜了封號形同軟禁的拘在長安城裡,天子腳下。

 

生性自由不羈,恣意奔馳在黃沙漫天之中的大漠蒼狼,從此失去了那片廣大自由的黃沙地,被圈上了項圈,拔去爪齒,伏在篡皇腳底苟延偷活,日日以酒澆愁,避世避禍。

 

直到他在綠菱樓中見著了那清艷凌厲的目光,才彷彿是猛然給人灌了桶冰透沁骨的冰水,剎那間清醒。

 

輕薄的紅唇描上了醉人的朱紅,眼波流轉盡是柔情媚態,頂著綠菱樓花魁名號的解語花,附在他耳畔說到:「王爺若助我報仇,我解某,必定有辦法還王爺自由。」

 

那聲聲細語如咒魘般的攫住了他的心智,纏上了他的心頭,勾著他的魂,一步步走向解語花給他指向的亡途。

 

日後他常想著,那時會應了解語花去做這若是曝光只會是滿門殺頭的大罪,或許,不是為了那他朝思暮想的自由;不是為了解語花許的風光榮景;更不是為了他毫無興趣的朝廷高位,只是因為解語花的眼神。

 

一個遭逢誣陷滿門抄斬,靠著隱姓埋名委屈於一個低賤伎子身分逃得一命的解語花,明明處境是如此艱難與危險,眼神卻依舊閃耀著不容輕蔑的高傲與自信。

 

彷彿縱使與千軍萬馬環峙,他依然能夠勾著傲然的微笑面對敵軍的從容,就像對所有事都十拿九穩了然於心。

 

就是那抹眼神,才會讓黑瞎子在解語花戴著惑人的媚笑,對著他說:「你來不來?」時,二話不說就應了聲:

 

「好。」

 

就只是因為那抹眼神,才讓黑瞎子後半生深陷思念與痛苦的囚牢中,萬劫不復。

 

‧‧‧

 

夏日炎炎,暑氣薰的人大白天頭腦發昏。

 

黑瞎子如往常般從密道進了解語花的寢室,見着解語花斜臥在貴妃椅上假寐,手中虛握著潔白的摺扇,上頭無一字一物,就是最尋常不過的物事。

 

黑瞎子一直覺得奇怪,解語花平日像是不怕有人認出他就是當日應該已經死於滅族大禍中得解雨臣一樣,一身行頭張揚囂張得很,極盡奢華與艷麗,唯有那一紙摺扇,樸素一如隨處可得的尋常之物,卻被解語花視若珍寶的時時配掛著。

 

許是好奇心驅使,黑瞎子伸手想抽過摺扇細細端詳,卻不想再指尖碰觸到摺扇時,解語花猛地爆起,反手就抄出寬袖中藏著的細細銀針,直朝黑瞎子門面射去,一雙水靈大眼朦朧地透露出恐懼。

 

險險地閃避掉解語花反射性擲出的銀針,黑瞎子扣住解語花細弱的手腕直接把解語花帶進了自己的懷中:「花兒?」

 

精神像是還沒睡醒的解語花,聽到黑瞎子喚他花兒,身子打了個機靈,才在黑瞎子懷中放鬆了下來:「你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借你的折扇看看,沒想你這麼警性,差點被你把我這半瞎的眼廢成全瞎了。」黑瞎子如常痞痞笑道,卻在下一秒痛呼一聲,放開了解語花。

 

在黑瞎子腰間用力的擰下去,解語花勾著冷笑,坐回椅上給自己和黑瞎子沏上茶:「早說了別做些不三不四的動作,痛死活該。」

 

倒在地上哀哀叫的黑瞎子見解語花絲毫無要替自己呼呼秀秀的意思,自己摸了摸鼻子從地上爬了起來,接過茶盞與解語花對坐品茗。

 

不過本來就不覺得解語花會這麼做,若是真這麼做了,那他一定不是解語花而是其他人冒充的。

 

冷冷看著黑瞎子,解語花冷笑著問:「你沒是想拿我扇子做什麼?」

 

聳了聳肩,黑瞎子直接將自己的疑惑一五一十地說了明白,就見解語花唰得一聲打開了潔白的摺扇。

 

「這扇……是當年我師傅交給我,他讓我,在復仇成功之後,將我所見到,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景像畫出來,以慰我父母在天之靈。」

 

聞言,黑瞎子不由得想起解語花曾說過,當年若非祖父將年幼的自己托付給交好的名旦二月紅,在三年前的滅門大禍中改了姓名才保住他這解家唯一得獨苗。

 

當時不過甫成年的解語花,遭逢這般大禍,連幫父母好好收屍都不行,看著全家上下的屍手暴露街頭,是如何定下復仇之志,圖謀復仇大計?

 

黑瞎子不由得冷汗淋漓。

 

啜了幾口,解語花放下手中的茶,轉向一旁的棋盤與自己對弈,似漫不經心的對著黑瞎子問道:「派給你的任務,做得如何?」

 

聞言,黑瞎子冷笑一聲:「那偽皇自以為除盡異己後,果然如你所料,轉頭對付自己過去的得力功臣,我照你所說,替他除了專權的宰相,如今,他以視我如心腹,但……我想他還是對我有疑慮。」

 

蹡!

 

解語花落下一子,眼也不抬地回道:「當然,偽皇心思陰險多疑,他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全然信你,不過不急,一定有機會讓你明表忠心,到時,必能一舉殺了僞皇。」

 

微微一笑,黑瞎子仰頭飲盡茶水,側頭看著燭火在牆上映出解語花精緻的側臉輪廓,專心在棋盤上的解語花,雙眸微斂,在眼皮下映著淺淺的陰影,在燭光下更顯得清新出俗。

 

黑瞎子見過解語花男裝與女裝的樣子,男裝時的解雨臣清逸俊雅,如水月觀音,從容清雅,彷彿不沾染低點世間塵汙;女裝時卻又艷冠天下,妖嬈嫵媚,眼波流轉間就要割去觀者的魂魄,兩種變貌都是說不出的美麗與遙不可及。

 

突然間,黑瞎子一句話就突然吐了出來:「花兒,這事了結之後,你與我……一同浪跡江湖,形影相伴可好?」

 

這句話像是未經大腦的隨口戲言;又像是經了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的隆重誓言,但不管何者,都讓解語花執棋的動作一滯,眼中一瞬閃過不可察覺的苦澀。

 

「我知道江南有一處山林,一到春日滿山都是西府海堂,吹起了風,就是香風四起,你一定會喜歡。」黑瞎子眼神溫柔:「如何?事成之後,我們……一起遠離了這是非之地?」

 

未有回應黑瞎子的問話,解語花卻是一個傾身覆住了黑瞎子的唇,極盡繾綣纏綿,解語花身上本就單薄的絲衣隨著他的動作滑落,露出雪白肩頭,案上紅燭,映出一室春光。

 

黑瞎子,你不知我多想與你同行江湖,白守到老?只是命運弄人,往往事不與人願,只求你別怪我……

 

別怨我。

 

‧‧‧

 

黑瞎子覺得手心發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又強裝鎮定,不讓一絲想法暴露於面上。

 

「朕,接到密報,綠菱樓的花魁解語花,其實是前年秋日就該伏誅的解家人,為了抱朕滅門之仇,刻意接近愛卿探聽情報……愛卿知道此事嗎?」

 

尚書房中,黑瞎子見自稱是朕的男子輕輕撥著手中的佛珠,沉聲問著。

 

黑瞎子牙一咬,抱拳跪下:「回秉皇上,臣與解語花雖素來交好,但解語花只稱自己是家道中落的公子不得不委身青樓,實在不知……不知他竟是叛臣餘孽,請皇上明察。」

 

「朕知道愛卿你忠心耿耿,只是這婊子也太過可惡,竟欺瞞愛卿欲利用愛卿來謀害朕,實在是罪不容誅,不過,愛卿你重情重義,三年的感情你知情必定也是難受……朕就給點恩賜……也好讓你趁此機會表明忠心。」

 

「臣謹遵皇上命令。」

 

「好!朕就讓你……去與解雨臣,再飲盡這最後一杯酒吧!」

 

一旁得太監給黑瞎子呈上了通體暗紅的瓶子,在火光中曳著妖異的光芒。

 

「對了,聽說解語花有著沉魚落雁的美貌,就連後宮三千佳麗也不及他十分之一,事成之後……你把他的屍身帶來給朕瞧瞧。」

 

黑瞎子接過瓶子,聞言,只覺得怒火中燒,卻仍是按捺下來,回道:「遵命。」

 

‧‧‧

 

當黑瞎子進了解語花臥房,看見解語花……不,已經換回了男子裝束的解雨臣,臉上有著胸有成足笑臉,剎那間,所有疑惑都撥雲見日。

 

「是你。」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是我。」解雨臣微笑道,聲音卻有意思明顯的苦澀。

 

是他洩漏自己的身分給皇上;是他將自己與黑瞎子的往來洩漏給皇上;是他自己……為了復仇為自己畫了一條死路。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黑瞎子只覺心痛如絞,憶起他倆往日點點滴滴,在綠菱樓密談復仇之計;在海棠園相偎相依,不過昨日,卻恍如隔世。

 

「因為我希望是你。」解語花輕聲說道,語調是黑瞎子從未聽過的溫柔與哀求:「我安排的兵馬已埋伏在皇城內外,流落在外的大皇子也已經迎回,只要你帶著我的屍首,去偽皇那兒覆命時,殺了他,所有計畫,就都完結了。」

 

「花兒……你……能不能別復仇了?」黑瞎子緊握住手中的紅瓶,顫抖著聲一字一句:「我們一起逃罷,一起同行江湖,白首相依,一起去看江南春盛的海棠,你說可好?」

 

解語花閉上眼微微笑了一下:「現在你又何苦多問這些?」

 

是阿,你何苦多問?黑瞎子?你這是何苦?世人常道戲子無心無情無義,你又何苦尚對我懷有一絲企盼?

 

黑瞎子慘然一笑:「是,我何苦多問?那我就問最後一句,解語花,那夜紅燭春宵,你是真情還是假意?」

 

聞言,解語花的笑容更是苦澀,啟唇欲答,卻哇地吐了一地鮮血,跪倒在地上。

 

黑瞎子見狀鬆開了手中的瓶去抱起解語花,紅瓶落地,發出響亮的碎烈聲,卻僅有碎裂的瓷器,不見瓶中應裝著的毒藥,黑瞎子早將毒藥倒了盡。

 

看著地上破碎的瓷器,解雨臣像是早料想到般的閉上眼:「我早知道你絕不會乖乖照我的話做。」

 

「為什麼?為什麼你對復仇竟執著至此?連命都不要了?」黑瞎子憤怒又心痛地對著臉色蒼白的解語花問:「為什麼……你寧願不要命也不肯與我浪跡天涯?」

 

解語花笑意更深,平靜地說著:「因為這命,不是我的。」

 

解語花口氣淡然平靜卻氣猶若絲,娓娓敘來當年他的發小為了救他頂了他的位置赴死才死偽皇無一絲疑慮,方能逃得生天,說著他是如何被師父拘在房裡只能眼睜睜見著時辰漸近,而無辜的吳邪頭落午門外。

 

他活了,踩在重要之人的屍首上活了下來,當晚,那個男人便找上了他。

 

一把通體墨黑的刀直抵他的咽喉,那人一雙墨色雙瞳如冬雪之夜,寒意瘎人,映著黑刀的冷光,散著殺氣。

 

那一刻他幾乎以為他會命喪此人刀口下,然而下一秒,那人卻收起刀,冷聲說著:「你的命是吳邪換的,我姑且讓你留到復仇成功,再來向你討。」

 

話至一半,已是氣喘吁吁,解語花卻是像堅持什麼似的,拼住最後一分力氣繼續說:「若勢必死在他人手上,我情願是你。」

 

解語花邊說著,伸手將腰間的素白摺扇解下,本是潔白的摺扇此時卻沾上了解語花的鮮血,像是開滿了妖異紅花的雪地:「這扇……給了你了,替我……好好看著那江南滿山的西府海棠。」

 

黑瞎子邊聽著,臉頰早留滿淚水,只得收緊解語花逐漸冰涼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在黑瞎子懷裡,解語花像是滿足地笑了,輕聲附在黑瞎子耳畔,一如當日綠菱樓相遇之時,輕聲說著:「我這輩子……說了不少謊……唯有對你的情……是真……」

 

話音未落,解語花握著摺扇的手無力落下,只剩黑瞎子在燭火紅艷的房內放聲哭喊。

 

 

‧‧‧

 

金鑾殿上,黑瞎子抱著解雨臣的屍身跪在偽皇腳下:「秉皇上,這是叛臣之子解雨臣的屍首。」

 

身穿龍袍的偽皇負手而立,掛著得意的笑容:「做得好,愛卿,難為你了。」

 

伸手撫上解雨臣的臉龐:「果真如傳言所說傾國傾城,可惜了。」

 

黑瞎子低首無語,一邊心心念著:『再靠近些,再靠近些。』

 

就在他看準了偽皇毫無戒備地俯身細看解雨臣時,黑瞎子冷不防地從袖中推出利刃,直刺偽皇腦門;卻猛然被人扯住手制服在地。

 

不知何時闖進得侍衛死死壓著黑瞎子,令黑瞎子分毫不得掙扎,偽皇冷聲笑著:「愛卿……你以為朕不知道你與解語花的關係?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朕的眼裡,你真以為你能騙過朕的眼睛?」

 

「那我能不能?」

 

一個低沉的男音響起,還不等偽皇反應,黑瞎子只覺背上一輕,本來制住他的宮廷侍衛已一把抽出腰間配刀,閃著冷光的黑刀就直直插進了偽皇的心窩。

 

偽皇睜大了雙眼,似是不敢置信,卻見那男子拿出短笛吹響,剎那間,皇城外火光撕破了長安的夜空。

 

「你以為將所有異己舉門抄斬便一了百了,可曾知此舉只會引來更大的恨意?」

 

男人冷冷笑著,見著偽皇不甘地瞪視,隨後便斷了氣,死不瞑目。

 

黑瞎子愕然得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卻是轉瞬間便全部了然:「你是解語花說的那人。」

 

「是。」男人冷冷說:「他欠吳邪的,我已替吳邪收回了。」語畢,便轉身想走。

 

「站住!」黑瞎子爆跳而起,緊抓住他的手袖:「你就當真以為吳邪會希望你逼死他捨命救下的發小?」

 

男人靜默數秒,轉頭冷冷看著黑瞎子,黑瞎子雖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卻仍能感受到森森寒意:「他不會,但我還是必須這麼做。」

 

因為若不這麼做,他心中悲痛難平;若不這麼做,他對吳邪的想念會化為蝕骨劇毒,將他逼瘋。

 

解語花不死,他怨憤不平。

 

男人語罷,便再不理黑瞎子,逕自走出殿外,廣大奢華的宮殿,只剩黑瞎子與兩句早已失去溫度的軀體。

 

黑瞎子拿出染上了解雨臣鮮血的摺扇打開,卻見本來素白的摺扇已被畫上了盛放海棠,是他們往日攜手同遊的海棠園,染上鮮血處,就像是開了最紅最艷的花朵,刺目耀眼。

 

扇背被提了短短兩句話:「世事難如願,唯願卿長安。」

 

世事難如願……

 

只願君長安。

 

‧‧‧

 

黑瞎子輕聲走進了這多年枯敗的海棠園,已是春日鶯鳥紛語之時,滿園海棠卻枯如深冬,只徒留幾片枯黃的葉兀自凋零。

 

黑瞎子戴著淺笑,走向最大的那顆海棠樹,輕柔的撫著樹身:「花兒……我回來了,這些年,你可想我?」

 

整整十年,他行走江湖,見過了江南煙景,奔馳了大漠黃沙,看盡了天下美景,解語花如他所諾,給了他自由自在翱翔的天地。

 

然,縱使美景如何如畫,美人如何多嬌,黑瞎子心中的悲傷卻一如十年前未曾減少半分。

 

縱使身體自由無束地敞洋天下,無他,也是心在囚籠,被深深拘在那個……曾經有解語花的長安。

 

當他偶然在杭州再次見到了那個男人,男人告訴他,他必須去赴一個約,他已經遲了太久太久了,也讓吳邪等了太久太久了。

 

他看見男人平靜無波的眼中閃著一絲溫柔,也了然一笑,他也該走了。

 

「花兒,抱歉,讓你久等了,你可別怨我。」黑瞎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將帶來的醇香斟了兩杯,一杯灑酒餘地,一杯,一口盡乾。

 

「十年你總孤身一人,想必也跟我一樣孤獨難挨,不過花兒別怕,我來陪你了。」

 

放下空了的酒盞,黑瞎子閉目靠在樹上,嘴角含笑,呼吸漸止,卻彷如入睡。

 

我來陪你了,花兒。

 

黑瞎子模模糊糊間,看見那身張揚的粉色衣袍立於他面前,面上如記憶中帶著清逸高傲的笑容,他見著,也笑了。

 

我來陪你了,花兒。

 

解語花朝他伸出手,他毫不猶豫的握上,將解語花帶入他的懷中。

 

你唯願我長安。

 

但有你,我才能一世長安。

 

‧‧‧

 

那年春日,長安近郊已十年朵花不開的海棠園,在一夕間盛放滿園清艷。

 

有人說,曾在那晚,見著海棠園中,有一粉一黑的兩個人影,笑語消失在滿園清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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