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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之中,他的笑明亮的有如那彎彎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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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總是覺得,吳邪就像是胖子給他取的綽號一樣,天真無邪。

 

那樣乾淨的笑容,即使是在見識過各種人心的險惡;即使是知道了他們會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僅僅是因為一個巨大的陰謀;即使經歷過了潘子的死、以及那些噩夢般的種種經歷……卻仍然在分別後再次看見他時,短暫的驚愕後,露出了一如他記憶中純粹的笑容:「小哥,餓了嗎?我們去樓外樓吃個飯吧?」

 

命運彷彿是在挑戰吳邪的底線般,給他開了那麼那麼多荒誕滑稽的玩笑後,吳邪卻仍然像是初見時,單純地笑著喚他:「小哥。」

 

如果說在張起靈永無止境時光中,有什麼是能夠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跡的,那麼便是吳邪的笑容,不,應該說是吳邪整個人,只是張起靈小小的私心,總想著,那樣乾淨的人,就該配上那樣乾淨的笑容。

 

直到在之後,在長白山青銅門後、終極之前,在那沒有光、沒有時間、沒有盡頭的十年之中,吳邪的笑容總是在他意識即將在渾沌中消散時,如同螢火般閃現在他朦朧模糊的腦海中,像是在夜色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僅剩的能夠照亮前方的白色月光,不致在黑暗中跌入萬丈深淵。

 

即使那光,是那樣冰涼。

 

但張起靈只能抱著冰涼的回憶,暖一暖他在漫長時光中早已冷卻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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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很長,也很短。

 

到底是不是已經過了十年,其實張起靈也不太清楚,只是當他張開眼睛、恢復意識時,那扇巨大的青銅門就已經緩緩開啟了一道門縫,勘勘能讓他一人走過。

 

門外傳來溫和的音樂聲,是英文的,還有那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聲音,張起靈不自覺的勾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笑,毫不猶豫地走出了青銅門,輕手輕腳的走到了早已經不知在胡言亂語些什麼的吳邪身邊坐下。

 

吳邪很快就察覺到他了,轉過來看向他的表情,有點朦朧、有點遲疑、有點不敢置信,但很快,就被一種釋然的眼神所取代。

 

十年間,吳邪似乎變了很多,但又像是完全沒有改變,人消瘦了些、臉上多了些風霜的痕跡、多了些歲月遺留下的滄桑、多了些時光打磨過的沉穩,還有一些張起靈看不懂也不在意的神情。

 

總歸還是他的吳邪,他的天真無邪。

 

打趣般的,他開口說:「你老了。」

 

十年沒有開口,一開口就是妥妥的廢話,張起靈還沒等到吳邪的反應,就被突然撲上、剛剛完全被他當作背景的王胖子給搖得東倒西歪。

 

吳邪不經意地拉下了自己的袖子,提起了一旁的裝備包,朝他露出了在那漫長無盡的黑暗中,無數次將他喚回神智的笑容,張起靈忍不住也露出了笑,聽的他講:「走吧。」

 

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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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長白山後,吳邪說北京解家還有些事得處理,遣了杭州、長沙的伙計回去各家盤口後,吳邪帶著少數幾個親信,和胖子、張起靈去了北京落腳。

 

但到了北京,吳邪卻鮮少踏出他們落腳的宅院,每日僅僅是坐在大廳前把個時辰,聽底下的伙計匯報些什麼、又交待了些什麼,等宅院的伙計各自散夥各自該幹嘛幹嘛去後,自己一個人慢悠悠的搬張搖椅放在廳堂前,就像是在杭州西泠印社那骨董小舖子時一樣,悠哉悠哉地搖著曬太陽。

 

胖子靜不住,跟著吳邪過了這麼些天像是修身養性搬的生活後,就自己往北京城老窩找快活去了。

 

只是走前,胖子有意無意的和他說:「小哥、吳邪就勞煩著你多看著點了。」

 

張起靈看向在廳堂前閉眼假寐的吳邪。

 

吳邪像是從來沒變,有時卻讓張起靈覺得,在這十年之中,在他不知道的這段時光中,吳邪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早已面目全非,只是在他面前帶著當年吳邪的面具。

 

他還是一樣同胖子胡侃、一樣總是罵罵咧咧、一樣面對他時笑的沒心沒肺;但是有時夜晚張起靈會躲在暗處,看著吳邪一個人靠在房間的窗櫺邊抽著菸,眼底是他記憶中吳邪不該有的深沉。

 

張起靈突然有些怕。

 

像是被蠱惑般的,張起靈走向了把大半個人都埋在了搖椅裡的吳邪,看著吳邪似乎已經熟睡的容顏,唇角卻不自覺的繃緊,張起靈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吳邪的唇角,想要軟一軟那繃緊的神經。

 

只是手尚未碰觸到,就已被一隻布滿薄繭的手給握住了。

 

吳邪張開眼睛,看見的是張起靈一如往常波瀾不驚的容顏,嘴角扯出了張起靈熟悉的笑容:「小哥怎了?還給小爺我趕蒼蠅啊?」

 

張起靈搖搖頭,一言不發的收回了手,心底卻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那還是他的天真、還是他的吳邪,一點都沒變。

 

只是心裡總有個聲音,如同鬼魅般揮之不去,冷冷恥笑他的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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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總是下意識的在張起靈面前帶起了面具。

 

他不願意讓張起靈知道在這十年之間他早已不是他熟悉的天真吳邪,所以他總是在張起靈面前扮演著十年前那個傻呼呼的吳邪,他的演技之好,好的有時連他都會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回到過去那個可以毫無城府地信任所有身邊人的吳邪。

 

幾乎以為。

 

吳邪看著手中澄亮的手槍,神色複雜地笑了出來,再慢一秒、再慢一秒如果他沒有睜開眼睛看見張起靈,這把槍的槍口會抵在來人的腦殼上,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

 

整整十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已經將吳邪的神經繃到極限,十年之間他不僅僅是在杭州安生地等著小哥出青銅門,他也在尋找、也在追尋、也在如同撲向燭火的飛蛾一般,不顧一切去尋找那糾纏三代人、牽連無數人的巨大陰謀,那怕最後的代價是引火自焚,他不能停。

 

張起靈背負的責任與命運已經結束,可是他的還沒有,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給恣意玩弄;不甘心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在這場陰謀之中,如同棋子一般或死或瘋或失蹤,那些在這場陰謀之中被犧牲的人啊,一個一個都成了他身後的影子、午夜夢迴時的鬼魅,緊緊的扼住他的脖子、縛住他的手腳,淒厲的對他說著:「幫我們復仇!幫我們復仇!」

 

所以他不能停,經過這麼多年謀劃,終於進行到最後一步,就能夠迎來對他來說真正的終結,那怕也是他的終結。

 

而這些,張起靈都不需要知道,就讓張起靈對他的印象,停留在十年之前,那個總是笑得乾淨而天真的吳邪吧!

 

他最後深深地看向張起靈的以暗下燈火的房間,一席月牙白色的長衫在呼嘯的夜風種颯颯作響,弔念著他永遠回不來的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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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很多年之後,張起靈那被時光磨蝕得模糊不清的腦海中,總會時不時地浮現出一抹純白的身影,看不清面貌的青年,在純黑的夜色中就像是高掛在天空中的白色月牙。

 

他朝著青年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只知道對方於他如同夜晚中的月亮般一樣重要;他朝著青年伸出了雙手,想要碰一碰那人的唇角,那是他莫名熟悉的一抹笑容,在每個令他混沌無措的黑夜中喚醒他迷離神智的唯一指標。

 

他伸長了指尖,只為在碰一碰那人溫暖的笑靨。

 

一朵鮮紅的花卻突兀地開在了那明亮的月牙白之上,將純白的月光染成一片冰冷的豔紅。

 

他的月亮墜落了。

end

(我知道這篇很渣,但我只是想要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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